胥宝剑:四十年岁月杂感 —--老骥伏枥仅忆旧

文章作者:  发布时间: 2018-04-19  浏览次数: 338

岁月催人老,时光送青春。转眼间四十春秋已过,我辈都垂垂老矣!不管自己承认不承认,我们事实上都已成了鸡皮鹤发的翁媪,大多数已在含饴弄孙。当年的乌发红颜已遭风霜无情地褪色,当年的雄心壮志早随时间的流逝消耗殆尽。四十年前我们这辈人竟意外地走进了高招的考场,四十年前我们百多人竟幸运地步入了徐师大的校园!历史蹉跎了我们十年,但国家毕竟最终又还给了我们公道,给了我们机会,使我们打点折扣地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步入母校校园时,我们中的很大一部分人已年届三旬,在社会上已摸爬滚打了十多年。部分人已小有建树:老班长刘健学兄已是知青兵团的营长;学习委员张登勤学兄的书法已颇具根基。就是身为民办教师的诸多同窗也都教出了不少门生……。最不济我们也已为国家作出了最根本的贡献——为国家生育了一百多个小公民(当时我们中不少人是父子同上一年级。用现在的标准评价是有功的)。多年来社会上对我们这一代人有各种各样的评论,慨叹者,同情者,赞许者不一而足。但我个人认为,我们不后悔,不抱怨(其实后悔抱怨也没有用,只能是徒增烦恼)。十年的蹉跎,我们经受了磨难,但也增强了我们的抗打力,丰富了我们的阅历。使我们尽早地了解世界,也使我们比其他人最早地具有感恩的心!

四十年前我是民办教师。当时已有了在此岗位终老一生的思想准备。最大的愿望是能平平安安地干下去,争取转正,最终吃上商品皇粮。因此工作积极认真,兢兢业业,工作一年就当上了联办初中的负责人。咋听到高校复招的消息时是将信将疑,待确认后,大有潜龙可以即将出海腾空的振奋。初试时,高中同班同学是监考老师,本人大有既羞愧又委屈的感觉。复试后也填报志愿,当时犹豫再三不好决断,既怕填大了不被录取,又怕填小了屈自己的才。接到录取通知的那天,我到公社文教科领通知书。那天的雪真大,回来时走在黄河故道大堰上,好几次掉进路边的雪窟里。时值中午,空旷的原野一片银白,我兴奋,我激动,我呐喊,其心情我无以言表!

大学时的生活实在清贫。记得入学第一天的晚上,顾正银书记来教室看望大家,我拿出五毛钱一包安徽蚌埠产的团结烟请他抽,他和我面对面地喷云吐雾,还一个劲地夸我抽的烟好。记得一次印锡华老师和我们聊天,曾感慨地说工作一、二十年了也没能买得起一块手表戴!赵立振学兄好喝茶,买八毛钱一斤的茶叶末,上下午各泡一大茶缸,喝得有滋有味。学校西侧云龙山东坡下一家小餐馆里有五分钱一只炸麻雀,我和干亲家时不时地去那儿,五毛钱买十只,再八毛钱买一斤散白干,就可以过过酒瘾。当时物质匮乏,记得大学生不问男女每人每月发两张烟票,大部分同学都把自己的烟票慷慨地送给了我等十多个瘾君子。

说到物质匮乏,有一件令我终身难忘的事。记不清大三还是大四那年,我三弟结婚要办酒席。那时公社食品站每天只杀一头至多两头猪,买肉要排队且限购二斤,普通百姓有事要买二斤猪肉,须半夜就去开票窗口排队,至于头、蹄、下水,普通百姓是想都不敢想的。当时父母想到大儿子在徐州上大学,认为不知有多大能耐似的,打发三弟、四弟骑自行车去学校找我。到学校时天已黑定,我听后正束手无策时,突然想到李连军学兄说过他的夫人在市肉联厂当会计。简单地吃了点饭,我们兄弟三人就去李兄家。到时已八九点钟,李兄夫妇听后二话没说就带领我们兄弟出门,分别找到分管领导和仓库保管员家中。敲门,请示,央求,一番周折后办手续、提货、满足了我们所需要的猪肉、头、蹄、下水。当把我两位弟弟打发走后,已是夜半时分。当时我心中的那种感慨、温暖真是无法形容。这就是同学情啊,同学情!这是人间的至情,不功利,不掺假!需要时倾力助,危难时挺身出!可惜我那儒雅博学的连军兄和外表柔弱娴淑内具侠义心肠、贞洁刚烈的嫂夫人已天不假年,作古十多春秋。此不幸消息是时隔很久作章学弟述及我才知道,深恨自己不能在他们夫妇灵前洒一掬热泪!愿这对可亲可敬有情有义的贤伉俪在天堂上永远相亲相爱,幸福自由!想到不在人世的连军兄夫妇,又不由联想到也已离我们而去的才华横溢的吴继光、风度翩翩的张建国、诚实敦厚的崔经臣,多才多艺的刘思科等各位同窗。每想到他们,我就眼发热、胸口疼,我衷心地祈祷这些学兄学弟在天之灵幸福自由!

我们这届同学年龄极为悬殊,大的逾三十,小的十七八,若按照六十不死就活埋的古老传说,我们中“文革”前高中毕业的同学就该算是半截入土之人了。十年的时光流逝,各种各样的社会磨难,使我们对这次机会倍感珍惜,也特有压力和动力,极想在四年的时间里把以前荒废的十年给弥补过来。虽不敢套用老牛自知夕阳短,不用扬鞭自奋蹄的老句,但确是自觉、奋进。那种学习的认真劲,不是积极,而是拼命!那句形容志者汲取知识的饥渴劲是海绵吸水,就是当年我们的真实写照。上大课提前到阶梯教室抢座位;小班上课教室内座无虚席;夜里教室内日光灯彻夜通明,早起入班和晚睡归宿的苦读同学大多在夜半时分无缝对接。学校图书馆里的图书借阅卡更换率异常频繁;阅览室更是一座难求,迟到者只能手捧报刊杂志站着阅读。大部分同学的餐具都是装在书包里随身携带(不是为了抢饭是为了节省就餐时间),就餐时间里,通往学校食堂的路上年轻者疾走带风,年长者稳步前行,然相同的是都口中念念有词,均是在背诵外语单词或古文篇什。那种争分多秒的场景真令人感动。前人称颂古圣贤为事业、为求知而惜时,多说大禹啣命治水九年不歇,尺璧非宝,寸阴是兢;东晋名将显宦陶侃伏案苦读,效法西汉大儒董仲舒三年不窥园,唐人郑侠赞其陶侃惜分阴,仲尼不及。我的同窗们求知之拼命劲较之古人何逊?!那时市面上纸张缺乏,我的课堂笔记和读书摘抄所用纸张多是我一个在社办作坊当会计的学生提供的记账册页等各色各样的纸。当时出版业刚放开,我们所需的参考资料及工具书无处买,记得我从图书馆借到一本语法修辞类的书,为了能将其内容自己长期拥有,我硬是用半个月的时间把近三十万字的上下册抄完。致使右手中指第一关节处磨出的老茧直到前年才完全消退!那时我们虽物质生活贫乏,但我们内心充实,我们有信心,有追求,昂扬向上,相信可供自己大展拳脚的舞台就在前面。看看目前部分高校的所谓大学生(但愿我是管中窥豹,更不是非议高校扩招),我甚感迷茫,现在年轻人的作为使人不可思议。2002年退居二线后,我曾在不同层次的学校里游荡过(美其名日发挥余热)。是2010年前后吧,我在南京航空航天干部管理学院干过一段时间的班主任。班中一百零几人,俊男靓女比比皆是,保养极好,衣着大多名牌,但真把心思用在学习上的十不足一。南京市区里的学生每月四千元的生活费还嫌不够。不少男孩子抽一百块钱一包的九五之尊烟,每每掏烟给我抽,我从不敢和他们交换。班主任需每天早晨入宿舍喊学生起床、就餐、上课。上课时间全程在教室陪读防其逃课;晚上查就寝防其夜不归宿;每周必有十多人请假回家过生日;女学生每天必有三五人赖在床上不入班,电话催之,均极不耐烦地回曰大姨妈来了!。课堂上大部分玩手机,女同学则低头织十字绣。班会课苦口婆心地对其教育,若辈大都嗤之以鼻都什么年代了!。我每月两次电话群发和家长约谈,不少家长则回曰老师您不必操心,就是让他长个的。无关张之勇、诸葛孔明之智和熟读毛泽东的用兵精典真当不了他们的班主任。一年不到我自行炒了鱿鱼。以后半年多的时间里,学院领导、学工部、教务处的负责人轮番打电话请我回去上班,并许诺发给我比其他班主任多百分之五十的工资,我则屡屡回之让我多活几年吧

社会现实是美好的、公平的,但也是残酷的。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是提供给德才兼备具善于把握机会的精英们的。我的同窗中才华超群者大有人在,他们在不同的岗位,各个领域里大展身手,卓有建树:刘健学兄、徐放鸣学弟贵为高等学府掌门;徐思华、陈国强等君跻身省级机关官员;张宏生、段作章、闫华、徐明、杨明等等学兄学弟或为高校名师、学者;或主宰社会舆论喉舌(因蜗居乡间,信息不畅,资料缺乏,恕难一一列举)。当然也不乏若我等庸庸碌碌、籍籍无名者。名高位显者是我们同窗中的翘楚,是我们的骄傲和自豪,我们羡慕他们。但我们也不自卑、不遗憾。我们手执教鞭,站立三尺讲台二三十年,也为国家培养了数量不菲的有用人才,我们也获得过荣誉,赢得了家长的称谢,得到了广大群众的肯定和赞许。我们努力了,我们拼搏了!我们没有辜负母校的培养和人民的信任;没有虚度自己的人生。如今我们老了,但令人欣慰的是我们的子孙辈俱已长成,我们可以将自己年轻时的最大理想寄托在他们身上去实现!

四十年光阴,于历史仅一瞬;于个人却漫长。凡人虽仅有凡事,但老来忆起也自觉有趣,也颇多感慨。拉拉杂杂写了不少,俱是俚语村言,自知难登大雅之堂。但敝帚自珍,冒昧呈送编委,万祈诸位同窗勿哂。


胥宝剑,男,江苏睢宁人,原中文系771班学生。睢宁县双沟中学高级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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