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淑美:那些散落在青春中的珍珠

文章作者:  发布时间: 2015-12-15  浏览次数: 957

 

 

如同60后所有的青春一样,我的青春也是快乐与艰辛并存,憧憬与努力交织的。

一个目标:复习考大学

19786月,高中毕业了,没考上大学。身子瘦小,能做什么呢?家长命令我去复习。只好去了。

还是同一所中学,还是同样的老师,还是同样的课程。只是同学不尽相同,大部分是刚升入高二的,也有和我一样肩负家长读大学理想的。由于对这个学校太熟悉,由于课程多是学过的(虽然很多都不会),由于那时候的青春来得晚,因此大部分时间是用来经历青春----比如有意坐在教室后面准备逃课,比如偷偷看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没有名字的小说,比如写一段自认为有些才华的话语在班内传递,比如结着几个跑得快的同学在马路上与汽车赛快。最有挑战性的是与老师斗智慧”——想尽一切办法到校外看电影。

这样的复习结果早就定下。1979年高考,笑嘻嘻地去考,笑嘻嘻地没有被录取,但是离分数线很近,我差了2.5分。再复习。母亲有点严肃。19799月,我又来到这个学校。又是插班。我们几个老三届(复习两次的,贬义,意在激励我们知耻而后勇)高四生,突然感到比这些高二学生低一等。于是以用功学习找点尊严。

高考来了。我们平静而认真地一门一门考,基本上都会做。到了考英语,大部分同学是空着卷子,被监考老师命令着填好名字,半小时一到笑拥而去。我们几个老三届和几个高二学生坚持到最后。1个多小时,再也想不出答什么,离开考场。英语考试没有笑,有些小小的难过,大部分不会,连造英文句子都是中英文夹杂。这一年,英语按30%计作录取重点院校的参考。万一够重点大学分数线,英语分数低岂不是吃亏了?心里恨死自己英语课和老师对抗的作为,有些后悔。很多年以后一直不敢去看望教英语的李胃老师。

录取的时候来了。分数够重点高校的分数。英语的考场努力在录取时也发挥了作用。第一志愿没有填报母亲希望的学校,却是母亲希望的汉语言文学教育专业。学地理时我查看了地图,发现苏州离上海、杭州、无锡都很近,就像个风景枢纽。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趁家人不注意的时候把徐州二字改成了江苏,于是就收到了江苏师范学院(现苏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周围很多人来道贺。那份尊敬一扫母亲的焦虑,母亲说话的声音也高了。这段青春散落下一份不懂事的自由和实现自我主张的一点得意。

快乐与憧憬,必须能够懂得。中学时期的快乐与憧憬会让青春有些亮丽的底色。

一个理想:做个优秀的语文教师

大学所有的学习都是奔着一个目标,做一位中学语文教师。

没有学过拼音,“现代汉语”课音韵部分几乎听不懂。我们是黄伯荣、廖序东编写的《现代汉语》教材的第一届使用者。一切都是新的,班上的同学拼音啊音韵啊都听不懂。“文学概论”,“古代文学”,真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英语”就是听天书,杂志上的论文看不懂。大学太难上了,加上想家,不几天我就申请退学。老师笑了,说明天吧。明天呢,我又笑了,老师说上课去吧。退学一事就被上课上忘了。

按照老师的要求借书读书上课听课,所有的课程都是上课记笔记,记到手酸眼疼身子木。写字慢慢熟练了,思维渐渐顺畅了。靠着死记硬背生吞活剥,终于忐忑不安地考过了第一学期的课程。寄来成绩单,都及格了。春节时头一次不再挨打挨骂(以前的春节年年闯祸年年挨打)。这一年,过18岁了。

进入第二学期,开始摸到一点学习的方法了。听课、读书、完成作业,抽时间看自己喜欢的书。没有什么缘由地喜欢上“文学理论”“外国文学”和“马列文论”课,老师讲到什么就看什么,几乎把中外名著看个遍,也省下钱买爱克曼的《歌德谈话录》、泰勒的《艺术哲学》、黑格尔的《美学》,在路灯下阅读。那些理论就像指路灯让我明白文学上的很多现象、很多形象、很多作者。后来,来到江苏师范大学(原来的徐州师范学院),我愿意教学“文艺理论”或“外国文学”,但是多次申请,领导总说“写作”缺人。于是我也就总在写作组。

“现代文学”课范伯群老师讲到现代文学史上的“鸳鸯蝴蝶派”时我们都傻眼了。突然冒出几个从来没听说过的作家名字,包天笑、徐枕亚、张恨水等,范老师慷慨激昂,我们一头雾水。下了课疯了似的跑图书馆去借《啼笑因缘》。钱仲联老师给我们上过几次课,我根本没听懂他的常熟话。倒是他的研究生实习,在我们班代课,我们才对钱先生的研究有了了解,于是努力练习听苏州话、常熟话。教“古代文学”课的杨海明老师那时不到40岁,嗓门很大,他要求我们背诵“离骚”,还检查,我们宿舍人人都哭着骂他,还得认真背诵。朱栋林老师声线很细,熟练地背诵《雷雨》的对白,我们懵了。“这样的大段,你怎么背的啊,老师?”“如果我写,我也会写这样的对白。”朱老师仰着脸望向天空。我们对他崇拜极了。回到宿舍,猛背周朴园、繁漪、鲁侍萍的台词,也学着把脸望着天空。

选修课才让我们明白大学该怎样学习与思考。记得选修“鲁迅研究”课,授课的徐斯年老师40多岁,声音很好听。他与研究鲁迅的专家是朋友,娓娓道来各种研究,我们顿时也觉得与鲁迅是朋友。我写课程小论文《安静而悲伤的朱安女士》,查了很多材料,随心而写。至今记得开头是这样写的:“她生在这样的家庭,她是母亲的太太。”结尾是:“没有度过70岁的生日,一个女性离世了。周围没有人。那是1947629凌晨……”我的小论文被徐老师留着,说是推荐发表,理由是文风与朱安女士的身世很近,有些伤感,有些安静。可是我没有见到发表,估计太感性了。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到鲁迅的老家绍兴实践活动了一周,还拍了纪录片。而教授“《说文解字》研究”课程的老师则分配我们选修的同学每人查10个汉字,描摹篆体,抄写义项等。这个实践让我对汉字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教学实践成了我一辈子不能忘的记忆。后来我的很多教学注重实践就是得益于这些活动及其设计的启示。

这段大学青春,散落的是理想坚定,勤奋执着,还有敞开怀抱接受的优质教育。

 

一些小情怀:守住自己的那点喜爱

其实还是有些小喜好的。比如看电影。中小学时代文化娱乐少,但是喜欢了一个东西便会从内心里热爱。我还清楚地记得小学时候,在课堂上编写一些从电影里看来的夸张的讽刺同学、老师的情节,被老师发现告到家里,被家长痛打。

中学时,学校后面有个国家级工程--徐州发电厂正在筹建,建设职工来自全国各地。为了活跃职工生活,该厂经常放映露天电影。我们班有个电厂的高干子弟,哪天有电影,我们是知道的。老师们也是喜爱电影的,布置完晚自习任务就离开了。整个晚上老师只到最后来检查。几次过后我们就摸清楚老师大致的时间。老师前脚走,我们便翻墙而过,到现场,挑个远点的地方站着看。电影一结束,我们飞跑、翻墙回来,老师没到我们便坐在教室自习了。心中咚咚跳着,想着主人公的命运走向,还用余光注意着老师。次数多了,老师知道了,但他并没有批我们。

有一次到了现场,屏幕上的女主角正在唱歌,不是标准的革命歌曲,但是很震撼人心,以至于我们几个傻傻地站在那儿,忘记了老师。老师也看见了我们,可是没有理会我们。

我被那歌曲震撼了,我的心突然涌动,一种紧张、一种崇高、一种激动、一份热爱、一份高亢,还有豪迈。我的眼中噙满泪水。电影中的故事我快记不清了了,但是震撼我的歌曲一直记住,旋律、节奏、歌词,还有演唱时为了配合歌词,屏幕上展示的中国的山川河流、松柏红梅、雪山椰林,类似现在的MTV。这首歌叫《我爱你中国》。听到它,我的灵魂都在颤抖。热爱国家有很多种形式很多种原因,但是真正让我体会到国家概念的既不是向我开炮的战场呼喊,也不是临死前把党费交给组织的郑重嘱托,而是这首歌。对,就是这首歌。无论我在何时何地,只要听到它的前奏,我就会肃然起敬,心中咚咚作响,自豪、热爱和崇敬就会油然而生。我爱我的国家。歌唱就是热爱。

那部电影是《海外赤子》。看完,我们没有飞跑、翻墙,而是从正门进入学校。班主任就在我们前面。

月光皎洁。大家无语。

后来我想方设法找到这首歌的歌词,抄在笔记本上,时不时拿出来看看和哼唱。我还找到音乐老师教唱。虽然这个歌声调很高,还是美声,我又不懂美声,也没有高音,但是我还是喜爱不已。我懂得了音乐的力量。很多年过去了,这首歌是那个时代我最清晰的音乐记忆。今年春节,儿子长笛演奏,选到了这首曲子,我又一次讲到这首歌的背景内涵,画面与情,告诉他经典就是总被人谈起的美好。总有一种美好值得记忆值得珍藏值得用一生呵护。

这种青春的热爱散落的是好奇乐观,守持心性,满足喜好。

青春时代有些爱好,有些兴趣,再花些心思满足这些爱好与兴趣,能够自我缓解,能够举一反三,能够帮助自己度过平常的生活,能够面对磨难端正生活的态度,使生命多些灵性,多些厚实,多些超越,甚至会使灵魂多些机会得到净化。

青春不会黯然神伤,只会流转。

它不是碎了一地。

它像珍珠闪亮。

它值得致敬,值得纪念。

又:美国一位叫塞缪尔·厄尔曼的作家70多年前写过一篇有关青春的短文《青春》,只有400多字的,节选其中一段,共享:

  青春不是生命的一段时光,不是指红润的脸颊、红扑扑的嘴唇和柔软的双膝;它是一种精神状态,是指不懈的干劲、丰富的想象力和滚烫的情怀。 
  无论60岁还是20岁,你需要保持永不衰竭的好奇心,永不熄灭的孩提般求知的渴望和追求事业成功的欢乐与热情。在你我的心底,都有一座无线电台:它能在多长时间里接收到人间万物传递来的美好、希望、欢乐、鼓舞和力量的信息,你就会年轻多长时间。

(作者系文学院副教授、文秘与写作教研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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